1971年,知青古書良接到一項任務:下鄉去普法。
這項工作很辛苦,要去西雙版納那些比較偏遠的寨子,一路上免不了跋山涉水,還要忍受蛇蟲鼠蟻的騷擾,不過他跟其他知青都很高興,因為下鄉意味著有好吃的。
當時在自己寨子裏勞動,無非吃些老茄子大白菜,沒有油水,味同嚼蠟,可是只要下鄉去普法,老鄉們會把知青當幹部,好吃好喝地招待,儘管還不到頓頓大魚大肉的地步,但起碼有點雞鴨滿足饑餓的腸胃。
臨出發的晚上,他跟幾個關係好的知青凑了一桌,關係最鐵的老黃從包裏掏出一隻燒雞。
正倒酒的古書良眉開眼笑:“從哪弄的?”
“吃你的,話多。”老黃做了個“噓”的手勢。當時知青們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幹,既然他不讓說,大家心照不宣。
吃著雞肉,喝著小酒,講著道聼塗説的故事,幾個人逐漸醉了。
“我出去方便一下。”古書良有些不勝酒力。
寨子裏沒有專門的廁所,要方便就找個沒人的地方,古書良踉踉蹌蹌的走到了橡膠林外,哼著亂七八糟的小調,解開褲帶。
“這個老黃,不知道從哪聽得那些小故事,講出來也不嫌丟人。”
喝酒再加上喝水,半天也沒方便完,他有些不耐煩,突然,周圍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響動,隨後是“吱”地一聲長音,這個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,但因為醉酒的原因,又想不起來,直到面前的橡膠樹緩緩壓過來,才發現異樣。
人在醉酒的狀態下,反應太慢,根本無法處理眼前的情况。
“靠邊!”
有人似乎在耳邊大喊了一聲,好像夜半時的鐘聲,瞬間讓古書良恢復清醒,他雙腿一軟,向著身體右側躺倒,“嗤啦……”高大的橡膠樹倒在了他剛在站著的地方。
夜風不疾不徐地吹著,古書良被汗浸透,酒意褪去,借著月色一看,那棵橡膠樹斷茬的地方,明顯有白蟻活動的踪迹,它早已被蛀空,隨時有可能倒塌。
如果受到倒塌大樹的致命一擊,後果不堪設想,古書良顫顫悠悠摸出一支烟,點了兩下沒著,手太抖了。
他收起烟,長歎一口氣,還在為剛才的事後怕,剛才是誰喊了自己一聲?四處觀察也沒有發現這個好心人,想了半天,最後歸結為危急關頭潛意識裏的自救機制。
他回到酒桌上,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,大家唏噓不已,但誰也沒有當回事,畢竟西雙版納經常有樹被白蟻蛀倒。古書良自己也覺得是個意外,他沒有想到,幾天之後,一場更大的意外在等著他。
下鄉到寨子裏之後,為了跟羣衆打成一片,除了普法活動,知青們還幫老鄉們幹農活。有一天傍晚,古書良跟老黃幹完農活,累得筋疲力盡,坐在竹樓下乘涼觀景。
西雙版納的傍晚很迷幻,宛如一場最溫柔的夢,夕陽的餘暉與碧藍的天空逐漸融合,二者最貼近的地點,橙色逐漸變為玫瑰紅,像是摔在地上的調色板。芭蕉樹被晚霞一照,露出斑駁的影子,像劍戟一樣鋒利。人坐在竹樓下,跟景色融為一體,甚至有些自慚形穢,擔心玷污了大自然的奇景。
古書良和老黃不說話,沉浸在景色中,直到房東阿姨喊了一聲:“吃飯了!”二人才緩緩起身。
晚上,古書良和老黃躺在“帕墊”(一種厚厚的蘆花墊子)上,蓋著“帕虹”(被子),說著些閒話。
“天太熱了。”
“肯定呀,這裡是熱帶。”
“你聽到雷聲沒?”
“好像在遠處,有雷聲是好事,下雨就不熱了。”
二人很快睡著,古書良做起夢,夢到老家的巷子,夢到中學的校園,夢到寨子旁的小河,河中還有洗澡的少女,頭髮在夕陽下被照成金色……
突然,耳邊響起一聲地動山搖的霹靂,仿佛金剛力士鉚足勁砸向巨鑼,古書良坐起來,發現老黃跟自己一樣驚恐。
“怎麼了?”
“不知道!”
“打雷?”
“不像。”
西雙版納是熱帶氣候,天氣酷熱潮濕,氣候複雜多變,雲層很低,經常向地面放電,當地老鄉說“滾地雷”特別多,人和牲畜被雷電劈死的事時有發生。古書良就見過雷電劈倒大樹,電死水牛,不過他見的都是尋常閃電,被稱為“滾地雷”的球狀閃電,他是只聞其聲,未見真容。
竹樓門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,寨子裏的青年喊道:“竹樓被雷擊中了!”
古書良一躍而起,跑到竹樓露臺觀望,七八米之外,隔壁的竹樓被夷為平地,他嚇得頭腦一片空白,老黃拉著他:“快走,別在屋裡待了!下去看看!”
兩個人下了樓,擠進人堆,昨晚還好好的竹樓,現在已經完全成了瓦礫,木頭碎塊,竹子碎片到處都是,傢俱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樣。
“是滾地雷,有人看到了。”
“真倒楣啊!”
“屋主怎麼樣了?”
“送去衛生院搶救了,聽說燒傷很嚴重。”
不想再聽無意義的討論,古書良退出人群,看到自己住的竹樓安然無恙,仍心有餘悸,不知道該慶倖還是後怕,如果老鄉說得是實話,滾地雷要是稍微偏一點,那麼今天早上被夷為平地的竹樓就是他這一棟,自己和老黃不知道能不能倖存,大概率是凶多吉少。
經過這件事,古書良想了很多,世間的事太難料,所謂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確實有道理。人太渺小,在大自然面前毫無還手之力。從此之後,他變得達觀、豁達,不再斤斤計較,人們喜歡這種寬讓的人,古書良因禍得福,最後獲得推薦去上了大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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